周天星斗大阵的残阵仍在运转。
每一缕星光都化作了实质的枷锁，沉重地压在杨戬、哪咤与孙悟空的身上。
神光黯淡。
法宝哀鸣。
鲲鹏的意志，是万古不化的北冥玄冰，冻结了这片时空。
他一步步踏出，脚下踩着破碎的虚空，身后是寂灭的星辰。
“交出你身上的东西。”
他的声音不带情绪，字句间却流淌着法则之力。
“老夫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。”
威压如潮，一寸寸碾过顾长夜的神魂。
他的身体不住颤斗，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
那并非恐惧，而是神魂在准圣威压下即将崩解的本能反应。
再这样下去，不等鲲鹏动手，他自己就会先一步化为齑粉。
山峦废墟之中，孙悟空再次冲天而起。
他嘴角挂着刺目的金色血迹，手中的金箍棒嗡嗡作响，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。
“老妖……”
孙悟空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凝为实质。
“你当真不认得俺老孙？”
鲲鹏终于将目光落在他身上，那眼神，是在看一只拼尽全力也无法撼动巨石的蝼蚁。
“当年你那点动静，老夫在北冥打了个盹就过去了。”
一句话，击碎了齐天大圣最后的骄傲。
孙悟空气得浑身发抖，却无力反驳。
在这位从洪荒尸山血海中走出的顶级枭雄面前，他的一切战绩，都显得如此苍白。
压力，还在增大。
杨戬和哪咤的护身法宝上，蛛网般的裂痕已密密麻麻，随时可能彻底碎裂。
绝境。
真正的绝境。
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结局已定时，被护在最中央的顾长夜，却抬起了头。
他脸色苍白如纸，气息微弱得仿佛风中残烛。
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，却平静得可怕。
他看着场中那尊不可一世，视他们如蝼蚁的洪荒妖师。
没有愤怒。
没有恐惧。
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恳求。
他只是轻轻地，动了动嘴唇。
一道微弱的、几乎听不见的声音，清淅地穿透所有法力轰鸣，直接响彻在鲲鹏的神魂之海。
“金乌坠，扶桑折，帝流血。”
仅仅九个字。
流转的星斗凝固了。
那足以冻结时空的恐怖威压，轰然溃散。
鲲鹏万古不变的冰冷面容，第一次剧烈扭曲，巨大的惊骇与难以置信，爬满他的双眼。
“你……”
一个字刚刚出口，鲲鹏的身体便猛地弓起。
他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闷哼，磅礴的妖力在他体内疯狂冲撞，周天星斗大阵的光芒瞬间紊乱。
一道道漆黑的妖文锁链，毫无征兆地从他神魂最深处浮现，死死缠绕，疯狂收紧。
那是来自上古妖皇的诅咒。
那是帝俊留给这位最信任妖师的、同归于尽的最后手段。
一种连他自己都早已遗忘的、绝对的掌控。
“不可能……”
鲲鹏的身体在半空中剧烈颤斗，他死死盯着顾长夜，眼神中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漠然，而是纯粹的、见鬼一般的惊恐。
这个秘密，天道不知，圣人不知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。
眼前这个连仙人都不是的凡人，是如何知晓，又是如何引动的。
“尊驾……究竟是何人？”
鲲鹏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，每一道神魂锁链的收紧，都让他体验到一次神魂被凌迟的极致痛苦。
顾长夜没有回答。
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对方。
他再次开口，声音依旧平淡。
“跪下。”
轰。
这两个字，是九天神雷，在鲲鹏的脑海中轰然炸响。
他，妖师鲲鹏，洪荒巨擘，准圣大能。
竟要向一个凡人下跪？
滔天的杀意与屈辱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。
“你找死！”
鲲鹏怒吼一声，拼着神魂重创，也要将眼前这个揭开他最深创疤的蝼蚁彻底抹杀。
然而，就在他调动妖力，一股更加诡异、更加阴冷的力量，从他神魂的另一处角落爆发。
那是一朵黑色的莲花印记。
是当年西方教二圣在他神魂中种下的、用以“度化”的后手。
此刻，在帝俊禁制的刺激下，这朵黑莲也失控了。
两股截然不同，却同样致命的力量，在他的神魂中展开了绞杀。
“啊——！”
饶是鲲鹏心性坚韧如铁，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。
他彻底失控了。
磅礴的准圣之力化作毁灭的风暴，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，大有拉着所有人同归于尽的架势。
孙悟空等人脸色剧变，他们没想到，局面会急转直下到如此地步。
千钧一发之际。
一抹温润的、蕴含无尽生机的宝光，自顾长夜手中亮起。
是宝莲灯。
灯光如水，温柔洒落，竟将鲲鹏体内那朵暴走的黑莲暂时压制了下去。
毁灭的风暴，为之一滞。
鲲鹏喘着粗气，惊疑不定地看着顾长夜手中的宝莲灯，又看了看自己体内那道依旧在收紧的妖皇禁制。
他明白了。
眼前这个人，不仅掌握着他的“死”，似乎也掌握着他的“生”。
顾长夜的声音第三次响起，这一次，带着裁决般的意味。
“鲲鹏，你的时代早已过去。”
“如今，天道欲行清洗，忘川之潮将淹没三界，圣人亦难自保。”
“是选择现在就带着你所有的秘密与不甘，化为飞灰。”
“还是臣服于我，登上唯一能渡过此劫的方舟，换一个活下去的机会。”
“你自己选。”
每一个字，都狠狠砸在鲲鹏的心头。
忘川之潮……方舟……
这些词汇，触及到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。
作为从洪荒活到现在的存在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世界正在走向末路。
他看着顾长夜，那张年轻的脸上，是一种超越了所有算计的平静。
他知道，对方没有说谎。
生，还是死？
是带着准圣的尊严憋屈地死去，还是放下所有骄傲，换取一个缈茫的未来？
枭雄的本质，就是绝对的趋利避害。
在生死面前，所有的尊严与骄傲，都一文不值。
鲲鹏眼中的疯狂与挣扎渐渐褪去，取而代之的，是死一般的寂静。
他收敛了所有妖力。
在孙悟空、杨戬、哪咤三人无比震惊的目光中。
这位威压洪荒不知多少岁月的妖师，缓缓弯下了他那从未向任何人弯曲过的膝盖。
“咚。”
沉重的闷响，回荡在死寂的北俱芦洲。
鲲鹏，跪下了。
他低着高傲了亿万年的头颅，声音沙哑，充满了无尽的屈辱与不甘。
“鲲鹏……拜见……尊上。”
随着他的臣服，那缠绕在他神魂中的妖皇禁制，缓缓隐去。
顾长夜的胸口一阵起伏，刚才引动禁制，几乎耗尽了他仿真而来的所有神魂力量。
这是一场豪赌。
他赌赢了。
鲲鹏颤斗着手，从怀中取出一块巴掌大小、布满裂纹的古钟碎片，躬敬地呈上。
正是东皇钟的碎片。
顾长夜伸手接过，入手冰凉。
他注意到，在那碎片的裂纹之中，正丝丝缕缕地缠绕着一缕极淡、却无比纯粹的黑色气息。
那气息，充满了遗忘、死寂与终结的意味。
那是【忘川之潮】的实质化表现。
鲲鹏看着那缕黑气，声音干涩。
“尊上，晚了。”
“忘川之潮，已经开始在北俱芦洲蔓延。”
“很多大妖……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们了。”